7 止战之商 (第3/3页)
落入敌手,对整个国家的士气打击是致命的。
城外三十里,西梁军已经开始安营扎寨。夜幕下,他们的篝火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火龙盘踞在夏藏国的咽喉处。王都的守军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每个人都清楚,一旦这条火龙发起进攻,夏藏国恐怕难逃一劫。
余涛独自坐在商号后院的石阶上,手中攥着那枚已经磨得发亮的铜钱。月光下,铜钱边缘的反光像刀刃般刺眼。他想起小时候余瀚总爱抢他的馒头,却又在别人欺负他时第一个帮助他。如今那个总说要“揍扁结巴涛“的人,却永远躺在了北疆冰冷的战场上
——被西梁国的镇山力士所杀,而那个力士手中的铁重锤,正是出自他余涛的工坊。
王宫里投降派的叫嚣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割让北城!“
“求和!“
这些声音像毒蛇般钻进他的耳朵。最刺耳的是那句
“余掌柜自然不怕,您的生意遍布三国“。
他猛地将铜钱拍在石阶上,指节磕出血痕。是啊,所有人都认定他这个商人唯利是图,连害死发小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赚钱。
世代456年·夏藏王宫
大殿内,朝臣们争吵不休。
“必须死守王都!”
“不如割让北城求和……”
“西梁军势不可挡,再打下去,夏藏必亡!”
夏藏王面色阴沉,手指死死扣住王座扶手。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王上!余涛求见!”
众臣一愣,随即有人嗤笑:
“那个结巴商人?他来做什么?”
余涛迈步入殿,身上仍是一袭素色布衣,袖口还沾着商队赶路时的风尘。他走到殿中央,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
“王上……臣……请命出使西梁国。”
大殿内瞬间哗然。
“荒唐!一个商人,也敢妄谈国事?”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如何谈判?”
“怕不是想趁机投敌吧!”
夏藏王抬手止住喧哗,盯着余涛:
“你可知此去凶险?”
余涛点头,声音虽慢,却字字清晰:
“臣……知道。但臣……更知道,西梁国现在……比我们更怕开战。”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他们和番泽国……暗中较劲,又和青周国……摩擦不断。若再与夏藏死斗……必败无疑。”
夏藏王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要什么?”
“一队护卫……一封国书……”
余涛顿了顿,“还有……余瀚的遗物。”
提到余瀚的名字,殿内骤然安静。
夏藏王闭了闭眼,挥手道:“准了。”
世代456年·西梁王都
余涛站在西梁王宫外,身上的锦袍是临时换上的,袖口还沾着赶路时的尘土。周围的侍卫、大臣,甚至路过的商贾,都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口吃的商人,竟敢妄谈国事?
“听说他是夏藏国派来的?”
“呵,一个结巴,能谈出什么?”
“怕不是来求饶的吧……”
余涛没有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只是沉默且从容地跟着引路的侍从,董武、董文则跟在余涛身后防备的走进了西梁王的议事大殿。殿内,西梁王高坐于上,身旁站着穆峘
——西梁国最有权势的谋臣,也是真正掌握西梁军政大权的人物。
“你就是那个夏藏国的商人?”
西梁王眯着眼,语气里带着轻蔑。
余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是……是我。”
殿内顿时响起几声嗤笑。
穆峘却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锐利地盯着余涛:
“听说你有话要说?”
余涛点头,结结巴巴地开口:
“西梁国……现在……正在和番泽国暗斗,又和青周国摩擦不断,现在……还要和夏藏国死磕……这是……是在把自己逼入绝境。”
西梁王冷笑:
“区区商人,也敢妄议国策?”
穆峘却微微皱眉,抬手制止了西梁王的话,继续问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余涛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的话连贯起来:
“我……我送了一批武器到青周国。”
殿内瞬间安静。
“那些武器……是专门针对西梁国军队的。”
余涛盯着穆峘的眼睛,“如果青周国现在派人去和夏藏国结盟……夏藏国……一定会趁机联合青周国,一起攻打西梁国。”
穆峘的眼神骤然一凝。
西梁王也坐直了身子,脸色微变。
余涛继续道:
“如果……西梁国愿意归还夏藏国北城,释放俘虏……我可以回去劝说夏藏王……保持和平,甚至……以后长期通商合作。”
殿内一片死寂。
穆峘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来人。”
一名侍卫上前。
“去把前日从青周国回来的密探叫来。”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密探快步走入大殿,低声在穆峘耳边说了几句。穆峘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他看向西梁王,缓缓点头。
西梁王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盯着余涛:
“你确定夏藏国不会反悔?”
余涛点头:“我……以我的商誉担保。”
穆峘忽然笑了:
“有意思。”
他转向西梁王,“王上,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他的提议。”
西梁王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好。”
数日后·夏藏国王都
当余涛带着西梁国的使团,押送着满载金银货物的车队进入王都时,整个夏藏国都震惊了。
“他……他真的做到了?”
“西梁国不仅归还了北城,还送了赔礼?”
“这结巴商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夏藏王亲自在王宫接见了余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究竟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余涛只是平静地回答:
“商……商人……善于收集信息……我……只是让他们明白……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夏藏王沉默良久,忽然大笑:
“好!好!从今日起,你余涛,就是我夏藏国的座上宾!”
余涛却没有太多喜悦。他走出王宫,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曾经是余瀚战死的地方。
他低声喃喃:“余瀚……你看到了吗……我……替你守住了北城。”
风掠过城墙,无人应答。
世代459年·余瀚墓前
风掠过青灰色的石碑,余涛跪坐在墓前,手指轻轻抚过碑上粗糙的刻痕。
“余瀚……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结巴,却比从前更慢,更沉。
“你说过……我太容易心软……总想当好人……”他低头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那枚铜钱,放在碑前,“可这世道……好人……总是吃亏。”
铜钱上的“瀚”字在夕阳下泛着微光。远处,一架老旧的风车突然“吱呀”转动起来,像是回应着他的话。
余涛抬头,望着转动的风车叶片,喃喃自语:“别让泛滥的怜悯……成为刺痛自己的荆棘……在妄想拯救世界时……却划伤了自己的灵魂……”
风骤然变大,卷起地上的枯叶,盘旋着升向天空。
几日后·商队启程
市场里人头攒动,所有人都盯着那支即将远行的队伍。听说要去整个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中部大陆,听说要去印证余涛心中的想法。
“听说了吗?那个结巴商人,竟然让西梁王低头!”
“何止!连夏藏王都对他礼让三分!”
“可他到底图什么?钱?权?还是……”
余涛没有理会那些议论,只是安静地检查着行装。董武扛着花枪,站在马车旁,目光警惕地扫过人群;董文腕间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她抬头望向天空,忽然眯起眼睛。
“余涛,你看。”
天空中,两只鸟兽正在激烈缠斗
——一红一白,羽翼撕裂云层,发出尖锐的鸣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红鸟兽一个急转,利爪狠狠撕开白鸟兽的翅膀,随后一口叼住它的脖颈,振翅飞向远方。
底下的人群发出惊呼,而余涛只是静静望着,嘴角微微扬起。
“走吧。”他转身登上马车。
商队缓缓启程,车轮碾过尘土,朝着中部大陆的方向行进。
这条路,风景极美。
夕阳将整片天空染成金红色,远山如黛,近处的野花在风中摇曳。余涛靠在车窗边,望着天边那抹渐渐消失的红影,忽然觉得,这世道或许就像那两只鸟兽
——弱肉强食,胜负无常。
可即便如此……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还留着当年被铜钱边缘割破的疤痕。
“好人……还是可以当的……”
他轻声自语,“只是……要更聪明一点。”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而那条路,依旧漫长,依旧充满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