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学家的遗产 (第3/3页)
糟糕。我清楚地看到江利花打爆了一个镇民的头,但从他的头颅里飞溅出来的却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小蜘蛛。被爆头的镇民胸膛爆裂,一对羊蹄和四对节肢从他肋骨的缝隙钻出疯狂地挥舞,将铁栅门和周围镇民的头颅一齐割开,而被割开头颅的镇民们也从断头中生出了羊头、眼珠或是无法形容的恶心的肉团。他们从铁栅门的缺口一拥而入,向我们扑来。
“往上爬!”江利花大喊着,将我托举到信号塔的梯子上。那一刻我的身体几乎是在受着求生本能的驱动而运动,当我的理智回归时,我已经几乎爬到了信号塔的塔尖了。高处的风非常大,卷着一股血腥和恶臭向我扑面而来。在爬到塔顶时,我紧紧握着栅栏,蜷缩着身子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出了徐素华的号码。当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声时,我几乎要哭了出来。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听到的不是徐素华的问候声,而是一段杂音。这杂音愈来愈大,最后变成了仓鸮的叫声。
我感觉不到风了,但我知道,风并没有停。我蜷缩着身子低着头,江利花的枪火在眼泪中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在奇怪语言的召唤下,我抬起了头。那也许是此生我见过的,也是我无法想象的最恐怖的东西。它用节肢刺穿了我的身体,拍打着鸟兽一般的双翼腾空而起,将我带到了连手电光都无法照亮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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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清醒过来时,我躺在克尔纳山的那个可怕山洞里,阳光从山洞顶端的洞口照进来,我得以看见线人那已经被烧焦了的尸骨和地上生长的灰绿色苔藓。我看了看表上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整,但我丝毫不记得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好像有某种力量或存在消除了我从信号塔来到这个山洞以后的所有记忆。
我背包里的所有资料都遗失了,只剩下《艾恩斯笔记》孤零零地躺在距离背包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书的封皮上有明显的血迹,在捡起它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腹部竟被穿了一个洞,看样子那书皮上的血迹大概是属于我的了。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刺穿我腹部的那个东西似乎并不想让我像那个线人一样惨死,或许我是有一些价值的。
我忍着痛抱着《艾恩斯笔记》踉跄地从山洞里走出,正赶上一架直升机在这洞口上方悬停,我眯着眼睛向上看,发现坐在直升机上的竟是江利花。在上了飞机以后她为我简单地进行了包扎,但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问我从信号塔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能从她满身的血迹和折断了只剩下半截的突击步枪看出,她与那群镇民们狼狈地战斗了很长时间。
从直升机上往下俯瞰,那个行刑似的“血祭”广场上堆满了尸体,信号塔上也挂满了残肢和碎肉。在信号塔的塔尖上,还插着那个长着四个角的怪物的羊头。我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有人活着,但至少我敢肯定,这个镇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它不会出现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更不会出现在历史书和地理杂志上,它只会在徐素华递交给协会的报告中一笔带过,仅此而已。
在飞越镇子的边界时,江利花明显地松了口气,绷紧的身子终于有一些放松,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比疲惫的神情。她靠在我的肩膀上,马上就睡着了。虽然我对离开这里也感到如释重负,但一想到我一晚上的心血全部都打了水漂,就有些惋惜。
在回到海贝市的时候,我没有接受徐素华的拜访,只是把自己锁在公寓里一门心思地重新翻译《艾恩斯笔记》并整理出相关的资料。在研究《艾恩斯笔记》的时候,我能明显感到我是有一种亢奋情绪的。这种亢奋让我不知疲倦,从白天到黑夜一直耗在工作台上,对所有的消息都不予理睬。直到有一天我头痛得厉害,从工作台上昏了过去,被撬锁进来的徐素华发现送进了医院,这工作才得以中止。
在医院时,徐素华告诉我,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了,我已经把自己锁在公寓里四个月了。我对此表示十分的震惊,因为在我看来,我只是在屋子里待了一个礼拜左右而已。当我看到手机上的日历时才发现徐素华的话并非恶作剧,那我的公寓里的时间一定是被某种力量给扭曲了。我询问徐素华我究竟是因为什么而住了院,她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是营养不良以及免疫力低下等原因共同导致的身体虚弱,住院也只是在这里恢复我的健康,并非是治疗什么大病,让我放心,并且会安排耶梦加得来定期地看我。我当然能听出这是谎言,但当我想搞清楚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却发现根本无从查起。我的床头卡被刮花,医生和护士也对我的情况闭口不谈,我根本无法获得我想要的真相。就这样,我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一个月。不过好在我在手机里保存了《艾恩斯笔记》的书页照片,在这一个月里,我每天都在继续着我的翻译工作。可是越临近这书的结尾时,这内容就越是奇怪和晦涩难懂,和前文的记叙风格完全不同,就好像这书的作者换了一个人一样。直到我翻译到了这书的最后一页,我才明白了这种转变的由来,但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甚至都不想在这个笔记上写出那个扭曲、可怕的真相。从那天起,我不再看《艾恩斯笔记》了。
为了转换心情,让自己从阴霾中走出来,我几乎每天都把电视打开,直到十月份的某一天,也许是十号或十一号(因为不做翻译工作以后我就不怎么看日期和时间了,所以记得比较模糊),我从病房的窗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虽然我并没有得什么严重的病,但身体却很是虚弱,还没有恢复,所以我很费力地挪着步子走到了窗边。窗外的游乐场依旧亮着灯,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那些漂亮的旋转木马和海盗船上根本就没有人。毕竟旅游的旺季已经过去了。我打开窗子,想要更仔细地听听那奇怪的声音,可是耳畔响着的却只有风声。就在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想要回到病床上时,那种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而且更加地清晰了。
那是,仓鸮的叫声。
我再次看到了克尔纳山洞里的那个可怕身影,它就站在我病房的门口,用虚假的眼睛凝视着我。它长着人脸、兽身、节肢、鱼尾和鸟翼,它就是达克谷邪教徒镇民们想要召唤的东西,那个长着羊头的可怕怪物只是对它拙劣的仿制品。
它就是《艾恩斯笔记》最后一页用扭曲的语言所记载的可怕怪物,
艾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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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八日,我尽管已经不再刻意地去记日期,但那天我还是记得很清楚,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有关我母校的新闻。学校因为不法分子投放致幻剂导致学生集体中毒而全面封锁,目前被抢救回来的,且保有健全理智的只有徐爱媛和王晓甜两个人。
我记得这两个人,她们是田老师的学生,是我同门的师妹。其中徐爱媛似乎要更加聪明一些,田老师非常喜欢她,说是我的“继承人”。原本我对这个人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也对她表示无感,但当我看到电视上她走出校门怀里抱着的书以及前去接她的徐素华时,我几乎是要拖着这虚弱的身体从病床上跳了起来。我认得那本书,我从《艾恩斯笔记》中了解过!用皮肉做成封面的禁忌之书,奥瑞吉诺之书。根据《艾恩斯笔记》记载,这本书从未真正地出现在人世间,而是被众神封印在了一个名叫黑暗线的空间中。黑暗线是一个扭曲了时间和空间的异世界,进入到里面的无论是神还是恶魔,都无法逃脱。如果徐爱媛抱着的那本书是真正的奥瑞吉诺之书,就说明……天哪,我根本无法想象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或是这个丫头经历了什么。
在黑暗线事件结束几天以后的一个阴天,我当时正在用手机查阅有关“原初派”,也就是专门调查过奥瑞吉诺之书的一个学术团队的相关资料,病房里就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她们正是徐爱媛和王晓甜。我很想立刻问出奥瑞吉诺之书的事情,但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和她们进行了简单的寒暄。在说了几句话以后,我确定了徐爱媛还保留着正常人的理智,这让我不禁松了口气。在她们来了以后不长时间,天就开始下雨了,而伴随着雨声,我再一次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那仓鸮一般的叫声。但这次的叫声和以往有些不同。这一次的叫声更像是一种哀嚎,而非召唤。突然间,我感到某种物质和我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就仿佛名叫艾恩斯的那个怪物被某种更为强大的力量给抹杀掉了。冥冥之中,我感觉到了某种邪恶在逐步逼近,而那种邪恶,是无法用言语所描述,是不可名状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感觉,我大概就是下一个要被抹杀的了。
我让徐爱媛去我的公寓取了《艾恩斯笔记》的原本(在我刚刚入院的时候徐素华将《艾恩斯笔记》复印了很多份,并根据复印本做了很多手抄本),也许那个笔记对于能拿到奥瑞吉诺之书的她更有帮助。可是就在她拿到那本笔记的时候,医院里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我时常会在病床上看到有穿着红色裙子和蓝色裙子的女孩从我的门口路过,当她们路过的时候还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那双眼睛,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是医院里还是海贝的街头,都出现了大量因为不明疫病而死亡的人。我之前只是对那两个神秘的女孩有一些猜想,直到医院陷入混乱,我才确定,她们是《艾恩斯笔记》中所记载的来自地狱的怪物,刻耳柏洛斯和加姆。虽然地狱犬到人间作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耶梦加得说过几次实际案例,但是将地狱拉到人间,这还是头一次。而且当我凝视着她们的眼睛时,我能感觉到它们的灵魂并不在里面,就好像这两个化了形的女孩只是它们的躯壳,操纵它们的另有其人。
依靠《艾恩斯笔记》的内容和相关资料,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些线索,但我始终不敢肯定那个操纵着地狱犬的存在的真实身份。或许那个存在发觉到了我和艾恩斯的联系,于是它在夜晚来到了我的病房,但并没有向我展示它的真身,只是化成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眨着泛着红光的眼睛站在我的病床前凝视着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在她离开以后,我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我甚至时常会陷入昏迷或是被拉入到梦境世界中。在经历了这些梦境以后,我终于确定了我的猜想,但我无法、也不能将那个存在的名字写在这个笔记上。我……
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那个存在马上就要将我给抹杀掉了,又或许她对我另有安排,我不能让她得逞。我必须消失。
我希望《艾恩斯笔记》能够帮上徐爱媛和王晓甜的忙……
我的译文,我的研究,它在毁掉我所有的成果,或许是它害怕有人知道有关它的事情。也许《艾恩斯笔记》里面记载的东西真的能够为破译奥瑞吉诺之书提供帮助。如果徐素华相信徐爱媛的话,那她一定就会做得比我更好,也许她真的能破译奥瑞吉诺之书……
刻耳柏洛斯和加姆要来抹杀我了,王晓甜……我……
……
徐爱媛,我知道你会得到这本笔记,当你看到这里时,我应该已经消失了。你应该还记得我公寓的地址,去那里吧,我在那给你留了一些东西。那是我作为师姐,唯一能为你留下的有价值的东西了。
吴双欢。
(笔记到此结束)
徐爱媛继续往后翻着,可是后面的书页却被撕掉了,也许被撕掉的那部分就正是吴欢欢为《艾恩斯笔记》写的译本。读完这本笔记,徐爱媛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在她起身时,竟发现徐素华不知何时坐到了她工作室的沙发上。
“读完师姐的笔记以后,你有何感想?”徐素华问。
徐爱媛无法答复,只是穿上外套带上相机奔着门口走去。
“徐爱媛,等你看完了师姐给你留下的东西以后,去海昕市找我。吴双欢消失了,你就是她的继承人。你,现在正式入伙了。”
在吴双欢公寓的门前,徐爱媛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会在公寓里找到些什么,也无法体会到成为吴双欢继承人的意义,只是握着钥匙站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但她知道,在这里干站着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她鼓足了勇气,打开了那扇门。而就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
公寓里所有房间的所有墙面上,都用红色的笔写满了字。艾尔维诺语,拉丁语,卢恩文字,中文……整个公寓都变成了吴双欢的研究笔记。而在客厅最为显眼的墙的正中央,有一串明显要比其他文字大上好几倍,而且用黑色马克笔圈上的字符。徐爱媛见过那串字符,但此刻她才终于明白那串字符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那面墙上写着:
ORUGENNAOL ALVINAAULS——伟大的原初之神,艾尔维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