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我就是道(8k大章求月票) (第2/3页)
殷听雪正欲松一口气。
却听比丘尼道:
“不过,他要死了,你知道吗?”
殷听雪霎时僵住了,脑海里嗡地一声,变作一片空白。
她是天耳通,一听便知道比丘尼没在说假话。
至慧禅师慢慢道:“我早先算过,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他。你若成佛,无量功德在身,大有万千能力,救他又有何难?”
好半晌后,殷听雪回过神来,脸色发白道:
“他真要死了?”
“不错。”
“他怎么会死?”
至慧禅师像是听到笑话一般,接着道:
“他也是人,生老病死,人生八苦,他同样逃不掉。
他,怎么就不会死呢?”
殷听雪脑子里的嗡鸣更强了,指尖不住颤抖,脸庞白得厉害。
许是陈易给她带去的印象太深,她见过他多次化险为夷,似乎永远都不会出事。
她从未想象过他死的模样。
寒风袭面,殷听雪打了个冷颤。
可现在…
他要死了?
“我要去救他!”她下意识急声道。
至慧禅师慢慢道:“不急,不急,你要悟了,才能成佛救他。”
“悟什么…”
“禅。”说着,至慧禅师往外指了一指,“看到那条黄狗了吗?”
殷听雪自然看得到,那条瘦骨嶙峋的黄狗还在哺育孩子。
“你想救它吗?”
“想…”殷听雪顺着自己的怜悯之心道。
至慧禅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而下一刻,至慧禅师一挥手,景象顷刻朦胧,泛起一层薄雾。
薄雾间隐隐约约浮现着画面,殷听雪定睛一看。
像是看到未来一般,殷听雪看见黄狗死了,过了这一夜就冻死了,狗娃子嗷嗷地叫着,但都唤不回死去的母亲。
而死了以后,它的魂魄投入轮回转世,投到了一个姓黄的人家里,那是个殷实的人家,家主考上了进士,门庭若市,它就在那儿作为一个女娃出生,高郎的哭腔,震动着整座房子。
“你看,它转世之后,不愁吃、不愁穿,甚至锦衣玉食,这姓黄的之后不仅仅是进士,还会做到吏部郎中,而这个黄小妹,也会得享一世荣华,幸福地过完一生。”
至慧禅师缓缓诉说道:
“你要是救了它,时间对不上,它就不能转世投胎到这一家了,下一世,它就会投胎继续做条畜生,被人奴役,遭人呵斥。”
像是为了应证至慧禅师的话一般,画面缓缓转变。
黄狗被她救了,晚了好几年才死,可是却还是投胎成了狗,终日吃着人丢下的残羹烂饭苟活,给人守着家,某一夜,被喝醉回来的主人一顿拳打脚踢,再度落了下病根。
寒冷的冬夜里,黄狗死了,冻得像一坨烂肉。
殷听雪怔了一怔,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至慧禅师点醒她道:
“你瞧,你救了它,就坏了它的缘法。
就像…陈易坏了你的缘法一样。”
殷听雪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她忽然间好像有所领悟。
她如果救了这条黄狗,那黄狗就不能投胎转世得这么好了,下辈子也不会过得幸福,迎接它的,就是不幸。
而似乎同样的是,陈易把她从襄王府里带走,就坏了她的…缘法……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至慧禅师把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露出温和的笑。
眸光里掠过一闪而过的狂热,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耗费了多少心机,她今时今日终于把一切都拉回正轨了。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今夜一过,殷听雪便会就此开悟,证得药师佛的佛位,而陈易也将由此明悟,心甘情愿地化作一颗补天石。
至慧禅师耐心等候着,她将少女的神色一览无余,就等着一个点头。
殷听雪的嘴唇微嗡,好久之后,忽然吐出字来:
“可是,他现在待我好了,我过得很幸福。”
至慧禅师僵愣原地。
她的双瞳放大起来,少女的话钉在了耳畔,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女。
许久之后,至慧禅师回过神来笑道:
“你着相了,执着于一时之念,又如何解脱?”
世上总有些人执念很深,故此不得超脱,更不明白世间无常的道理,想来殷听雪也是因他一时的好,才不愿就此顿悟,可她不明白,待她年老色衰,又会有怎样的对待?
不涅槃成佛,超脱于轮回转世,便要承受人生八苦,一切都是苦的。
殷听雪没有急着答话,她像是想证明似的,从怀里摸着什么。
那是一朵纸花,单薄、脆弱的纸花。
纸花在沉寂的夜色里渺小无比,堪堪少女掌心般大,它静静地盛开着,一动也不动。
至慧禅师敛起了眸子,缓缓道:
“这就是一朵纸花。”
“可是…它是女朋友的证明。”
“所以,”至慧禅师觉得好笑,不由出声道:“你想说明什么?因为这个,他就对你好,你执着于这朵纸花,所以不愿成佛?”
殷听雪凝望着那小小纸花,柔声道:“这里面有禅。”
“世上有人从花开花落的无常间顿悟,”至慧禅师慢慢道:“但这就是一朵纸花,怎么会有禅?它既不真正的开过,就不可能会花开花落,在这之中,又怎么会有禅?”
殷听雪轻声应道:
“可是,这样的花,它永不散落。”
至慧禅师眉已皱紧,她看得到,殷听雪的我执实在太深太深。
是因为那人的影响吗?
比丘尼心头冷笑,便道:
“你不明白人生无常吗?人世无常的事,你还看得不够多吗?”
她原以为少女要执迷不悟。
可殷听雪却道:
“我看得很多。”
至慧禅师怔了下。
殷听雪回忆着过去,轻轻说道:
“我是襄王之女,有个很美好很没有忧虑的童年,娘很宠我,父王也关照我,家里好像什么都有,锦衣玉食不曾短过,在我六七岁那年,娘就给我讲佛法,说人生无常,那时我还不能想象,可过了几年之后,娘就死了。
那时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人生无常,我想不到娘会死,根本想不到,父王也从那之后变了,把我的丫鬟们遣散,把我锁在王府里头,让我没日没夜地念明暗神教的经文,他时常会很悲伤、痛苦地看着我,像是想起了娘,后来…后来家被抄了,他也被流放了。
再后来,我就落到了陈易的手里,他欺负我,迫我当妾,说我前世杀了他,可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想不明白,我只能乖乖地听他的话,他渐渐心软了,带我去银台寺,那个时候,我发现一切都空了,美好的童年、幸福的回忆,还有银台寺,全都转瞬成空。”
殷听雪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下,她侧眸道:“多少花开花落,我看的人生无常不够多吗?”
接着,她的目光又挪了回去,凝望着那一朵纸花道:
“可是,凭什么人生非得无常呢?
凭什么你说他娆了我的缘法,我就要听你的去成佛呢?
人生无常,我不再想要了!”
至慧禅师骤然一静,瞳孔骤缩,她分明安静着,然而手里的禅杖却响个不停。
而殷听雪一字一句道:
“就是因为人生无常,所以才希望有常。
因为看多了顷刻散落的雪花,所以我才喜欢这样一朵纸花。”
说完,清冷寒寂的夜里,殷听雪拈起了花,朝禅师微微一笑。
至慧禅师兀然一震,像是从未想到过自己会从殷听雪那里听到这样的话,当她慢慢回过神来时,惊觉殷听雪满脸平和,而她深陷惊疑困惑的苦海之中。
至慧禅师不可思议,刹那间嗓音近乎嘶吼:
“拈花微笑,你在度我?!”
殷听雪嗓音轻轻:
“我度你成人,如何?”
……………………
睁眼所见,尽是漆黑。
陈易总觉自己被推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像是无明世界,想看,看不到,想摸,摸不着。
天地之间弥漫着虚无,静得出奇,安宁浮现于心头。
谁都会死。
他意识到这件事,心中划过一念平静。
他对这种平静并不陌生,这像是炼神还虚,踏入到三品境界的一念平静。
漆黑之中,陈易孑然独立,什么都不见,不见天地、不见刺客、不见刀光剑影,他回归到自己内心深处,变作赤子孩童模样。
顷刻间,陈易的心头拂过许多,京城里的小院,总是那般嘻嘻闹闹,从前他所熟悉的女子谈之色变,如今却充斥着女子们的欢声笑语,常有少女坐在门槛之上,见他走来,就起身为他点茶………
他跟她成婚了,还送了她一个自己雕的菩萨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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