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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地脉方兴,天荒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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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5章 地脉方兴,天荒欲破 (第2/3页)

  无论是事态发展的速度,还是振臂一呼,数千人影从的组织度,都不可能出于赤民简单的自发。

    城里大户齐齐罢市、乡中士绅相约加租、冲击县衙趁乱杀人等等事态升级的节点,无不印证是有大户豪右暗中裹挟赤民。

    不将这些大户豪右按死,民变就是春风吹又生。

    至于被裹挟其中的赤民……

    何心隐陷入沉默。

    好半晌过去,他仍旧没有说话。

    何心隐低头蹙眉,似乎思索到了什么关隘处。

    方才自语的大汉,与左右面面相觑,有些不好意思地要收回方才的话语:“那啥,俺就自个儿嘀咕,不用理会俺。”

    何心隐回过神来。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答,实在是这次我也没资格给你们解惑。”

    “谁友谁敌,只能由你们自己看清楚。”

    有别于讲道时的长篇大论,此时的何心隐显得有些疲倦。

    看清楚?

    自己说得轻巧,心中却明白指望赤民自己看清敌友,何其之难。

    人贯以亲疏分敌友,往往亲昵同乡,鄙夷臭外地的,本地的县衙,必然要比外敌来的度田巡抚说话靠谱。

    人往往不能分辨承诺真伪,葛成一句兖州府不当清丈加赋,所有大户赤民都一并裹挟了进来,整个兖州府都沸反盈天。

    人最爱将一切不能认知的事物人格化,分不清立场不一的大小衙门,看不懂纷繁错乱的斗争关系,统称一个叫做大明朝的人,方便给予其最感性,最极端的评价。

    想要赤民在清丈这种时代洪流中,厘清各方利益关系,进而分清敌我,实在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何心隐一怔,猛然抬起头。

    仿佛有一道灵光划过挠头,连眼镜的镜片都为之一亮!

    厘清各方利益关系,进而分清敌我……

    赤民为什么做不到,因为赤民没有这个视角。

    田、产、身、家,受制于大户豪右,无奈被砧板鱼肉。

    知、识、学、理,垄断于士绅,只能做井底之蛙。

    无恒产者无恒心,一无所有的赤民,自然没有这个眼界,也没有这个闲暇考虑这些事情。

    没有人会站在赤民的视角来厘清各方利益关系——这是泰州学派的大贤,也不会涉足的地带。

    所以,他何心隐自诩为民请命,是不是应该为赤民做一回眼睛呢?

    数十年来,他辗转于两京直隶、福建、江西、湖广、四川等地,周游讲道,开设公学,创办结社,一度高举“人皆圣贤”的儒学平民化大旗。

    所为的,就是为百姓传道。

    直到此时,何心隐才猛然发觉一条前人不曾走过的路。

    不是“苛政猛如虎”的泛泛而谈,更不是“为天下受屈”的强行代表,是真正的赤民视角!

    何心隐连忙从怀中掏出炭笔,翻开衣袖,在密密麻麻的笔迹夹缝里,记下此刻的灵光——《谁是赤民的敌人,谁是赤民的朋友:大明朝社会权与势的分布》

    写罢一句后,何心隐一扫方才的颓态,认真看向几名大汉:“你们等我再经历经历,思考思考,新文章刊行之时,必能解开你们方才的疑问。”

    几名大汉愈发懵然。

    纷纷拱手敷衍。

    何心隐对几人的反应不以为意,满脑子都是要做的新文章。

    他看了一眼遍布纵横的手掌。

    六十有四的年纪,才逐渐找到自己的道途。

    相较于先前入狱时引颈就戮的豁达,此刻的何心隐突然发觉,自己偷生畏死的情绪,也再度卷土重来了。

    正感慨着,一道声音从县衙中传出。

    “夫山公!沈部堂不是说事情平息之前,让您先别来曲阜么!?”

    何心隐抬起头,见得是曲阜知县孔弘晟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当即拱手行礼:“县君。”

    老江湖看碟下菜的功夫一般不差,孔弘晟对于皇帝的这位社友不敢托大,连忙回礼。

    他旋即又看向何心隐身后几名稍显畏缩的大汉,迟疑道:“这几位,是夫山公的学生?”

    何心隐歉然一笑,不置可否:“还劳烦县君给他们寻几张椅子,看上几杯凉水。”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几名大汉嘱咐了几句,才随着孔弘晟迈过县衙门槛。

    孔弘晟心中狐疑,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得从善如流在前引路。

    沿途不时能见到县衙的属官、小吏或被五花大绑拖拽,或被按在院中行刑。

    “这些属官,多是县中大户子弟。”

    “那日乱民冲击县衙,本来只是对清丈疑虑,并未起歹念,就是这些天杀的,受县丞驱使,与县里大户合谋,欺上瞒下,激化矛盾,才致局势发展至此!”

    “张家、王家等大户,以及棍徒汤华、徐成等十二家,悉数被破家灭族。”

    “目前正在审问与衍圣公有几分干系……”

    孔弘晟走在前头,不断与何心隐分说局势。

    何心隐怪异地看了一眼孔弘晟。

    这事肯定跟孔家有干系是必然的,但未必是最有权势知县与衍圣公主导的——孔家内部错综复杂,不由某人令行禁止,况且这两人的身份足够高,攫取财富恐怕已经超脱了单一来源的范畴。

    但也正因为身份足够高,孔家各房暗中捅的娄子,也只能这两人担着。

    孔弘晟所谓审问,说是攀咬更合适一点,而眼下说给自己这个外人听,目的就再明显不过了。

    何心隐仿若未觉,一言不发跟在孔弘晟身后。

    “……沈部堂连夜召了二千缇骑入城,只待清扫完城中乱民,以及与之勾结的大户士绅,便立刻出城讨伐葛贼!”

    “彼辈乌合之众,必定弹指可破!”

    孔弘晟一路示好。

    直到行至县衙大堂跟前,两人才停止交谈。

    大堂内的桌椅缺胳膊少腿,箱柜上还有烧焦的痕迹。

    正中间的县君的座位被人占了去,沈鲤似乎累得不行,正趴在桌案上小憩。

    孔弘晟与何心隐对视一眼,前后趋入大堂。

    “沈部堂,夫山公带到了。”

    孔弘晟轻声细语,生怕吵到沈鲤。

    后者自然没睡着,闻言缓缓抬起头来。

    “本部衙门标下兵卒粱汝元,参见部堂。”

    见到本部堂官,何心隐的礼数自然一丝不苟。

    沈鲤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开门见山道:“夫山公执意来曲阜,不知所为何事?”

    他一摊子事没处理完,耐性与客套都极为有限,干脆略去了寒暄的过程。

    何心隐也不拉扯,当即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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