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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化凡,行走岁月长河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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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化凡,行走岁月长河里1 (第3/3页)

人,哪天死了,恐怕也不会有人悼念。

    无名的老兵,只祈祷这一世多积些战功,为下一世的投胎,找一个好人家。

    但想着想着,他又苦涩地笑着,默默叹气,像他这种杀人如麻的家伙,不知造了多少杀孽。

    按照他道听途说的风水传言,死后怕不是永堕黄泉了,哪有什么来世。

    就算有,大概也是一头浑浑噩噩的畜牲。

    老兵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便遇到夜巡的一位老人,他有着高大的体格,和威严的虎目,仅是一眼,姜漠便认出他是将军,战战兢兢地起身,问好。

    “将军,我.我.腿脚痛得厉害,夜里睡不着,不愿惊扰其他人,就出来透透气,我马上”

    还没等他哆哆嗦嗦地解释完毕,将军的视线就转移到他那发黑肿胀的右脚踝。

    “怎么回事?”

    “是是风湿犯了。”姜漠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应。

    将军的眼睛,也有些模糊,没以往那么锐利,他凑近看了看,才断言道:

    “是腿脚生疮,沾了脏东西,才致使毒脓积攒其中。”

    “呃,不碍事,我这就回去,将军.”

    生怕给军营添麻烦的老兵,面色惶恐地道。

    “在此地等我,莫乱走,你这脚,再不医治就要废了。”

    看着转身离去的将军,老兵结巴地回应:“啊?好”

    片刻,夜巡的老人回来了,他带着一柄锋利的刀,还和几瓶药酒,以及一截不知上哪割来的丝绸。

    “躺下。”

    “坐好,忍着点”

    在将军不容置疑的命令中,老兵靠坐在树前,将军看了看那肿得离谱的毒疮,喝骂道:

    “蠢材,从军这么多年,也不知爱惜性命?”

    “将军,您,您认得我?”老兵鼻子一酸。

    “不认得。”

    “.”

    “噗嗤!”转移注意力的瞬间,老将挥刀落下,寒芒切开毒疮,他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帮老兵用力挤压脓水。

    心情失落的老兵,微微抿嘴,有些苦涩,有些委屈,又瞬间被巨痛拉回现实。

    这时,他痛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才听到将军又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骗你的。”

    “青阳镇,十九岁,寒冬入伍,左耳残缺,我大概就记得这么多了,你没有名字。”

    将军的双手力道出奇地大,把脓水挤得干干净净,又淋上药酒、药粉,最后拿那一截丝绸缠绕,嘴里不断道出这名老兵的生平。

    “对,对!是我,将军!是我啊!”

    “您记得我啊!”老兵神色动容,尤为激动,一副喜悦、兴奋的模样。

    “屁话,老子带了一辈子的兵,怎么可能不识人?”

    将军拍了拍,完成包扎,一声笑骂。

    “天寒,喝点酒暖身。”

    说罢,将军又朝老兵扔来一瓶佳酿。

    “谢谢将军,谢谢您!”

    大字不识一个,文化粗鄙的老兵,想破了脑袋,就想到了这么一句。

    他握着手里的酒壶,兴奋至极,似得到了世间最为值得骄傲的奖赏。

    这一夜,将军和老兵聊了很久,大多时候都是将军在问,老兵在答。

    只是不擅察言观色的老兵,从未意识到,和他坐在一起的将军,有重重心事挤压胸中,无法与旁人述说,只能恰巧在夜间无人的时候,和士卒聊聊天,转移注意力,以缓解痛苦。

    可对姜漠来说,这一夜,他尤为亢奋,精神抖擞,能和将军面对面坐着聊天,这是他毕生的殊荣!

    也是自从这一天起,临别时,老兵有了新的名字,他不再是‘那个谁’,而是宋守城。

    老兵问起这名字的含义,却被将军直白的敷衍逗得忍笑不禁。

    “有个狗屁的含义,这我以前进城时,看那些算命先生,拿着一本小册,给新生的孩童取名。”

    “我年轻时偷来翻阅了几眼,记了一大半,这么多年,都快忘干净了。”

    “宋守城,凑合着用吧。”

    “是!将军!”老兵昂首挺胸,如获新生,一张缺牙的嘴笑得尤为灿烂。

    此后,老兵又与将军坐镇边关数年,战事也愈发的严峻,领国有数十万的大军,随时都会跨境而来,爆发战争,但好在一直风平浪静。

    直到四十六岁的那年,他敬重了一生的将军,被朝内文官集团扣上欺君,隐瞒战报,与邻国勾结,意图谋反的罪名,遂发动叛乱,直袭帝都。

    “反他奶奶的,将军七十高龄,又无嫡子,能做几年的皇帝?”

    “这狗皇帝,就是龙椅坐得太舒服,糊涂了!”

    收到消息的宋守城破口大骂,他不识字,不懂什么繁文缛节的家国情怀,也不重大义,更不擅勾心斗角。

    他就是一个粗人,只知道在他饥寒受苦的那一年,是将军收留了他,此后的二十多年,更是跟随将军南征北战。

    身上一条条狰狞的疤痕,无不在证明着他们对朝廷的忠诚,而老兵也亲眼看见那被他奉为神将的将军,一点点老去,变得白发苍苍,到最后面容憔悴。

    他几乎为山河社稷,牺牲了一生。

    宋守城知道将军痛苦的根源,他的妻子早亡,独女成了朝中的妃子,却过得不如意,所谓的纳妃宠幸,不过是皇帝为了遏制他的手段。

    那位妃子,更是在叛乱前就死于宫斗,被皇帝默许、皇后赐毒酒自尽。

    得知消息,还没来得及伤悲的老将,就背上了判国欺君的骂名。

    于是,这支镇守边关多年的军队,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追随他们的将军,杀向帝都,势要讨要个说法,宰杀妖后,问责狗皇帝。

    然而,事与愿违,仅两月不到,他们就遭各路诸侯的围剿。

    他们终究是老了,座下的战马老弱病残,不再年轻敏捷,无法和诸侯们年轻力壮的骏马媲美,手中的刀刃也在长年累月的征战中密布裂痕。

    这是一场还没开始,就大概会失败的战争。

    整支军队,都像雨夜里随时会熄灭的摇曳烛火,最终迎来扑灭,兵败的结局。

    无一老兵幸存,皆与他们的将军,埋骨沙场。

    宋守城也死了,他被数杆铁枪刺死,沧桑的脸颊落下滚烫而浑浊的泪水,仅剩的独眼满是血丝,意识越来越昏迷。

    “啊!!!”

    他发出像野兽一样的悲吼,恨意彻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军踉跄的身影,被敌军一枪捅穿心脏,殒命当场,佩剑哐当落地。

    “噗嗤”的一声,宋守城再受枪击,浑身被扎成了血窟窿,体力不支地倒下。

    在弥留之际,他呜咽嚎哭,为自己,也为将军的命运,感到凄惨。

    一世就此落下帷幕,老兵的身体在战火的焚烧,和连绵大雨的侵蚀中,腐烂不堪,最终化作一滩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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