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艺术的生活 (第3/3页)
就像从始至终,卡拉很努力的尝试了,却还是没有办法能够和那位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老猎人纳尤夫亲自沟通上一句话。
这大概也是卡拉的遗憾。
但她依然从这场旅行中收获了什么。
如果收获的不是共情,那就是力量,如果这不是批判现实主义式的对世界的深刻理解,那么就是印象派式的对自我的深刻理解。
如果这不是列宾。
那么则近似于梵·高。
安娜总是想,改变是如何的发生的,从小在贵族家庭上流社会里长大的南丁格尔,她本可能以安逸富贵的度过一生。她从小照顾过生病的祖母。
1854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
那种人间炼狱一样的场景彻彻底底的惊呆了南丁格尔,她看着人们在战场上哀号的死去。
她告诉自己,人们是不应该这样去死的。
而也许。
那场历时一年的旅程,对卡拉·伊莲娜来说,便是这样生命里至关重要的思考时刻——
人们应该怎么样活着。
她开始想要看宏伟的视觉奇观。
后来。
她渐渐的感受到了,真正宏伟的东西,从来不是在君士坦丁堡城墙外的大海上喷吐着雄雄希腊火的烈焰战船,也不是躲在布帘帷幕之后,偷听臣子们谈话的年幼苏丹。
真正宏伟的奇观,也许从来都隐藏在吵闹的她无法入梦,喧嚣的令人绝望,让她想要“像猫一样跳脚”的巴扎之中。
隐藏在人间的喧嚣之中。
也许,整个旅途中,她都没有思考过复杂的政治博弈,深刻的社会制度,帝国的海外利益,或者其他搅动着世界风云的东西。
她只是凝视着猎人的眼睛。
感受着他那种顽强的生命力。
人是可以宁静的对抗命运的,人是可以背负着命运前行的,人也是可以像是捉住一只猞猁一样,捉住命运的。
无论命运意味着什么,贫穷还是其他什么,还是……伟大的伊莲娜家族。
这和能力无关。
这只和勇气与斗志有关。
卡拉做出了选择。
她不是在跳上船,跳上列车,离开巴黎或者抵达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做出了抉择。
她是在理解这一切之后,才真正的做出了抉择。
安娜很小时候听过长辈说一些口口相传的故事,据说,把女儿抓回来关到地窖里后,老伯爵也很崩溃。
有很多仆人都听到过。
一向讲究体面和威严的伯爵先生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几乎是在歇斯底里的怒吼,亦几乎是在歇斯底里的乞求——
“不知道你在法国中了什么邪!”
他说巴黎果然是让人道德败坏的城市。
他还说……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认真的求求你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再闹了。
甚至有人见到老伯爵先生,日常穿着骑兵团上校军装的男人,疑似在书房里默默的流泪。
安娜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
她只觉得老伯爵很虚伪,觉得虚伪简直就像是伊莲娜家族基因里的劣根性,他把女儿关进地窖里活活的折磨到死,又在那里可怜巴巴的哀求,说求求你了。就像他一边宣称自己热爱艺术,又把女儿关进地窖一样的虚伪。
长大后,安娜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老伯爵,她的先祖,当时的哀求未必真的不是发自内心,他所流下的眼泪,也未必就真的只是些鳄鱼的眼泪。
也许情感都是真的。
只是老伯爵先生始终理解错了一件事情,他始终都把卡拉当成一个闹脾气不听话的人去看。
不。
卡拉不是在闹脾气。
刚刚踏上旅程的时候,在信件里写下那些抱怨的时候,或许是。
但后来可能就不是了。
在她返回巴黎的时候,在她以卡洛尔之名,寄信给家中的时候,在她说“我已经下定决心,决定当个画家”的时候。
一定不是。
真遗憾。
卡拉写了一封又一封信给家里,但老伯爵始终没看懂。
安娜读了一封又一封信,她把最后一封信放在茶几上,抬起头,想要看看顾为经有没有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