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西军 (第3/3页)
“咳咳咳~”李大郎一手撑起身体一手抹去嘴角边的鲜血“待某说完任狄大哥处置,这些话已在某心里许久……”
“扶他起来”狄都监对李三郎和张平安说道“且听你如何说,若你说时与某所知略有差池,哼,今日定教你知道某的手段。”
“咳咳~”李大郎接过张平安递来的短棍撑着身体被李三郎扶起“那日童彬令大军回定边,行得一天待晚上扎营时统制以其贴身短剑并手书“贼寇犯边”与我命速去玉芝城予其子慕容昭都监并以:血染黄沙四字以为信,令他速备强弓硬弩、辎车以为计,并备十日粮草,等统制到时即赶往黄土城救援。”
“那为何某在黄土城血战三日,又在数日间被匪轻骑反复骚扰直至二十日寻隙而退依然不见统制大军?”
“慕容统制伪作去督玉城芝大军回撤,实则先向西然后向北进军想击匪军侧翼……咳咳咳”李大郎嘴角躺着丝丝鲜血寻了一块半尺大的鹅卵石坐下,用乌木短棍在河滩上画了两个圈, 一个圈里写黄,一个写着玉,在黄字圈的三面画了一个半弧形旁边写着匪,然后画了一个箭头从玉字往左再往上直指匪字“但玉芝城大军只出得城来不到五十里便在三河沟处撞上了铁鹞子。统制急命后军以辎车围城一圈,内置强弓硬弩,令轻骑置于辎车之后巡弋以防归路被截断,旋即又命我快马赶回定边报与童彬,言说匪首李元昊以黄土城为饵实则诱我大军前出。然彼铁鹞子大军并不善持久力战,且李元昊自以为得计定然全军围拢而疏于外围防范,请童彬速率轻骑从侧后翼接应击之定获全胜,他在此处将辎车翻覆为垒强弓硬弩为屏足可支撑十日。”
“那就是了……”狄都监也寻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他把刀直指插在身边河滩之上用手指着河滩上的“黄”字道“三日血战某只见小股铁鹞子冲杀,其余皆为轻骑步卒。待得过了三日只在夜间有轻骑袭扰……”说着,狄都监从“黄”字另一边画了一个箭头指向“玉”字后方,紧接着又写了一个“定”字圈了起来“待到近二十日,夜间袭扰也甚是少了,白日里更不见匪军兵马,探马报城外二十里不见匪军营寨,加之你等突围已过二十余日不见回音亦不见援军,某猜度你等遇上撞令郎已然殉国,索性黄土城筑垒不久内无百姓辎重,方下令大军回撤。又恐李元昊多诈佯攻黄土城实则去取玉芝和定边,于是便往东南绕过玉芝直直去往定边。”说着,狄都监拿起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重重砸在“玉”字与“匪”字之间的箭头线上“唉, 未曾想统制正在此处血战,某之过大矣!”
“竟是如此?!”李大郎听狄都监这么一说甚是困惑“狄大哥二十日后方率军回撤,那为何某刚到定边见到童彬便被其诬为西夏细作抓了起来。只听他言道慕容统制私通李元昊以黄土城为饵要赚我五万大军姓名作水川故事,完全不听某言便将某关了起来。”
“啊~啊~”话到此处一旁的李三郎急切的拍打着李大郎似是有话要说。
“喔,三郎可有话要说?”狄都监看到李三郎如此急切“方才只听得大郎言道三郎挡刀断臂,那这口舌只伤又是为何?”
“唉,这是后来慕容统制自裁慕容昭下狱,某与三郎出得牢笼后三郎写血书于某方才知晓”李大郎叹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河滩上的“玉”字说道“统制第二日方走,童彬便将三郎下狱严刑拷打,逼其承认是西夏细作替慕容统制与李元昊之间传递消息,还逼其承认此番是慕容统制率军叛逃并赚定边城大军入伏以为名状。三郎誓死不从,怒骂童彬至于被割去舌头……”
“是也~慕容统制戍边数年,童彬初到不久,二人常有争执”狄都监接话道“统制父子与李元昊鏖战经年,受朝廷军马辎重掣肘始终不得进故此多有怨言,童彬想来是有枢密院又或是知政院授意故意如此。”
“因是如此”李大郎望着李三郎怔怔道“某入的大狱倒未受刑,只是问某慕容统制如何调兵及目下在何处。然只得三五日,童彬那厮便拿着某送与慕容昭的短剑手书让某签押,某以为他已发兵去救,只拿这些物事与枢密院补调兵勘合便如是画押。直到某出得打大牢接到三郎才知那厮不但拒发援兵还以慕容统制父子通敌断绝粮道并捕了慕容昭下狱,那短剑手书乃抄家所得。”
“是某方才冲动,这里向大郎三郎谢罪!”话到此处狄都监站起身来对二人抱拳深深揖礼。
“狄大哥何必如此。”二人慌忙站起也躬身扶住狄都监“只是某等不知为甚童彬不将某兄弟监送京师,蒙冤慕容统制又蒙谁相助去年得以下诏平反。”
“此狄某亦是数月前方知晓”狄都监拉着两兄弟的手坐下“前年得诏予某除籍并擢升为驻泊都监,后一直驻巡定边,直到五个月前范相公召某去延州公干某方才知晓当年是范相公深知慕容统制父子为人,疑童彬证物有诈,特以:军士皆为他个人蒙蔽,不知者不罪。为由才对所有军士不予计较。想来童彬也不愿因此与范相公结怨故加之所涉西军士兵众多,故此才放你兄弟二人出来吧。”
“那平反特旨?”
“慕容昭监送京师虽历经死难拷打亦不屈招,况范相公在西夏军中早布有暗子,三河沟一战或有降卒为撞令郎,或有人死战得脱,几相印证范相公便上书弹劾童彬。”狄都监闭起眼睛感受着吹打在脸上微湿的河风感慨到“还未及上刑童彬便招认是他再半年便满回京之期,不想以身犯险或承无勘合冒进的战败之责,故此设下毒计,可惜慕容统制及那几千名军士的性命……”
“若说童彬与慕容统制不合有意害他某信,然童彬亦是官家明诏、范相公向知政院推举,彼亦在秦凤路监军数年,岂会设下如此荒唐又不堪推敲之计?”李大郎瞪圆双眼抬头瞧着正闭目听风的狄都监大声急问。
此刻,江水激荡、水花四溅,江面的号子声、码头力工的喊声、岸边摊贩的叫卖声顺着风逆水而来“休做无源之水、无人之声、无动之风妄自揣测”狄都监微微睁开眼睛,回身看着码头上人来船往、摊贩煮面烧水、食客大快朵颐的画面轻声道“我西军将士只需守边用命,上报皇恩浩荡之恩下保黎民安平之乐……如此则此生足矣!”
李大郎、李三郎闻言亦是默然呆立不语,只听得那奔流而去“哗哗”的陵江水浪如当年黄沙战场上震天杀声一般远去。
张平安兀自坐在一旁捡着瓦片般的鹅卵石打着水漂,脑海里此刻却翻涌起王先生教他的那句话:上有庙堂之高,下有江湖之远。一叶扁舟沉浮于大浪之巅,上下全凭天意,是进是退但凭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