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倒霉的艾蒂安伯爵(下) (第3/3页)
一场小雪,一个晴天,一个阴天,又一场小雪的天气才更要人命,雪下了,融化的时候就会格外的冷,若是接下来的一天依旧冰寒刺骨,那么这些溶掉的雪水很快就会冻结起来,变成并不坚硬但非常滑的冰——他们的报信人就是因为太过焦急而踢了马,马儿吃痛下扬蹄飞奔,结果踩上了碎冰而跌倒,才让他一下就折断了脖子。
没有在这个时代待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报信人有多么重要。
在如今这个世界上,人类还远远不是自然的对手,在乡村与城市,城市与城市之间,占据主体位置的依然是荒野、沙漠、峭壁、河流、沼泽、野兽和飞鸟,一个人,或是一个队伍连续走上好几天,好几个月,都不见人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是去集市,还是去干活儿,又或是朝圣,人们必须成群结队,还必须有一个报信人的缘故。
报信人,正确地来说,应该说是向导,他们是真正的手艺人,不但要记性好,还要胆子大,勇敢,又足够忠诚(这样才不会把敌人带到村庄或是城堡里来),他们要知道该往哪里走,怎么走,走路的快慢和节奏,需要什么工具,穿什么衣服,在哪里眺望,在哪里休息和饮水。
诸如此类的技艺和诀窍,父亲只会传给自己的长子,长子再传给自己的长子,就连次子都无法稍加染指——就一代代这样传下去……若是不幸断裂了,那可真是一桩足以引来管事甚至领主关注的大事。
当他们从的黎波里离开的时候,身边就有了这么一个传信人,负责把他们带到阿扎兹去,结果就是这么倒霉,传信人折断了脖子,把他们扔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若弗鲁瓦经常走这条路线,他们连哪里是阿扎兹都不知道……更别说是其他的村庄和聚居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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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在看雪吗?”
鲍德温转过身去,希拉克略正站在自己身后,面容清癯的修士注视着王子,低声问道:“是在想塞萨尔吗?”
“是的……”鲍德温说:“我甚至有些后悔,老师,雪一直没有停过,而他们又走得那么远。”如果他一开始就提出自己的请求,塞萨尔可能只需要搜索雅法或是凯撒利亚,顶多只会到阿卡,但等到第三天,骑士团的人手已经遍及整个亚拉萨路,往的黎波里与安条克的方向去了,他们只能将塞萨尔放在往大数的方向,队伍也只剩下了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若是可以,鲍德温当然希望塞萨尔能够跟在圣墓骑士团的行列里。
“你要相信他,”希拉克略说道:“他正在为你做事。”
同时,他心中不由得发出一阵喟叹,也不怪阿马里克一世会对这么幼小的一个孩子生出忌惮之心,他们原先猜测他会是个伯爵之子,现在看起来,就算是宫廷中的王子,也未必能有如塞萨尔这样的眼光,胆识与魄力。
简单地来说,那时的威特,还是个骑士的儿子呢,一被送到王子身边,就迫不及待地自暴自弃起来了,那双老鼠般的小眼睛,竟然只能看到几块银币,几顿烤肉,几桶啤酒和几个漂亮女人,根本没想过,若是能够得到了王子以及国王的青眼,他将来的前程将会何等远大!
塞萨尔呢?让希拉克略来说,没人能比他原先的境况更糟了,可就是这么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孩子,竟然能做到走到一个地方,就能叫一个地方的人喜欢他——换做一个人,准要立刻沾沾自喜,飘飘然起来了,但他呢,依然举止稳妥,头脑清醒。
他甚至很清楚自己最大的弱点在哪里,并且立即动手弥补。
他从髑髅地回来,就连希拉克略都在想,这可足够了,或许王子鲍德温也这样觉得,他高高兴兴地挽着塞萨尔的手臂,把他看做自己的另一个兄弟,把他带到所有人面前——确实,凭借着这份苦修和善行,他已经有了做王子侍从的资格,但若是阿马里克一世不幸身亡,王子鲍德温如前者承诺的那样,成了亚拉萨路的国王呢?
亚拉萨路国王,圣墓的守护者,十字军的首领,与一个朝不保夕的王子,根本就是两个概念,它们之间的区别,足以让人们忘记对麻风病的恐惧。
到时候,伯爵,大公,亲王们纷至沓来,哪里还能有一个侍从的位置!
所以塞萨尔必须去,他没有任何依仗,唯一的资本就只有他与鲍德温之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