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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喜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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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喜丧 (第3/3页)

颊两坨胭脂,红得要滴血。

    身上粗制滥造的红衣描着龙凤呈祥的图样,拥着一个猩红刺目的“囍”字。若再看,又像是一个“奠”字。

    这纸人,分明是一个待嫁的新娘。

    “大吉大利,恩恩爱爱,孝敬公婆,早生贵子……”

    轿子的斜后方,跟着一名喜婆,步子颤颤巍巍,涂了红脂的嘴只僵笑,挤出几句古怪的话。

    “你是何人?”她端起皇后的架子,朝那人怒喝。

    无人回应。

    毕竟都做鬼了,哪个活人能看得见她?更不可能,听得到她的声音。

    掠过喜婆,她望向不远处,只见一面面缠着红绸的白幡,在寒风中飘飘荡荡。

    底下的几道人影一身素白麻衣,提着一盏漏了风的白灯笼,呜呜咽咽在哭,后头抬着硕大四方的棺材,盖了一层厚厚的白布,棺头堆满了小山似的纸叠金元宝。

    漫天白花花的一片,是纸钱在大雪里纷飞。

    饶是作为死了很久的鬼魂,沈今鸾反应过来,登时脊背发凉,生出一股恶寒。

    谁能想到生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死后不仅往不了生,一缕孤魂竟被强行配了一场阴婚!

    沈今鸾又惊又气,魂魄在纸人里乱窜,可周身贴满了油黄的符纸,魂魄就像被捆缚一般,无法挣脱。

    阴风大作,纸钱乱舞。许是感受到她升腾的怨气,窗外传来那喜婆细小如蚊蝇的声音:

    “我们卜算过了,你的父母兄弟早就死绝了,无人祭拜,没有坟头。”

    “你虽嫁过人,可你的丈夫,不允你葬入他家的祖坟,连一块牌位都没有给你留。”

    喜婆的语调因恐惧而哆嗦,可说出来的每个字就像是细细密密的针,针针刺人。

    沈今鸾听了,大骂狗皇帝元泓无耻之尤。

    当初她苦寻父兄遗骨不得,便孤注一掷,以厌胜之术问灵,想要探得尸骨下落。被元泓得知,不仅将她幽禁,死后竟不让她以后礼下葬,不入大魏的皇陵。

    没想到,少年夫妻,他却厌恶她至此,人都死了,一点体面也都不留给她。

    她死后,魂魄长久地困在幽暗逼仄的棺椁中,无法逃脱,无法往生。再醒来时,已被困在这座喜轿之中。

    “你啊,就是一孤魂野鬼,没人会惦记你!你老老实实嫁了鬼相公,别费劲了。”

    喜丧的队伍吹奏唢呐,敲响大锣,一声一声,缥缈又强劲,像极了铆钉敲打入棺一下一下的撞击声,誓要将她活埋在这轿中。

    轿外的雪越下越大。

    四野空寂,杳无人迹,忽有一阵马蹄声疾行而来,惊破幽咽的阴风。

    马蹄急促,大地随之震颤,沈今鸾一个激灵,轿子忽地重重一沉,陷进了雪地里。

    “快逃啊,鬼相公来了!——”

    一声惊呼之后,四周的人被来者所震慑,全都吓得落荒而逃,不见踪迹。

    荒山野林,红白撞煞,喜轿和棺椁被弃置在旁,红绸和白幡不再飘荡,半空中挥洒的纸钱也全落了下来,静止在雪地上。

    天地之间,忽然安静下来。

    唯有来者的脚步声,沉定有力,行至她的大红喜轿前停下立定,止步不前。

    难不成,真是那位和她结阴婚的鬼相公来了?

    她倒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娶大魏皇后的鬼魂。

    沈今鸾端坐不动,正要透过喜帕的缝隙看出去,一阵凌厉的风陡然涌入轿中。

    一柄尚在淌血的刀尖已探入轿中,率先挑开了她的喜帕。

    喜帕徐徐落地。沈今鸾掀起眼皮,目光一寸一寸抬至来人面上,刹那间心头闪过惊雷,如同见了鬼。

    那碗毒药所带来的痛楚再一次穿肠而过,流入四肢百骸。

    她没想到,来娶她魂魄的新郎,竟是毒杀她的仇人,此生的宿敌,顾昔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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