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奔流 (第3/3页)
知自己能否看到明天的血腥征程中被引导出来。纵然领袖欲安抚百姓,严肃军纪,惩戒、处死一些凶恶之辈,也难免有漏网之鱼。”
寇谦之点头,攻势越发凌厉:“因此在这红尘之中,寇某惟愿独善其身而已。”
朱温却陡然舌绽春雷,暴喝一声:“但是,是谁把他们变成这样的?税吏催赋,逼得鳏寡悬梁而死;骄兵似匪,毁田烧庄,百姓犹如猪狗;藩镇有类董卓,搜刮无度,敲骨吸髓;府县官员,纸醉金迷;绅衿兼并,连阡累陌;以至黎庶无立锥之地!”
“若苍生不得有家,李唐安得有国乎?食肉者如此,又怎能指望草民人人谦和仁爱?仓廪实而知礼义,如果朝政清明,人人能吃饱饭,又有谁会揭竿而起?”
言及此处,朱温额泛怒筋,眸放电彩,声色转厉:“是啊,寇帅你清高,你廉洁,你勤政爱民,军纪严整,谁不知道你‘上马能治军,下马能安民’的声名?可你这样的独善其身,坐视天下苍生陷于水火,与乡愿何异?助纣为虐的,正是你们这些明知君臣昏暗,天地浑浊,却始终坚持愚忠的所谓清官良将!你们,与那些虐民之辈,一样该杀!”
“好,说得好。”寇谦之毫不动怒,只是微微一笑,井中月斜扫,如同电蛇直取朱温下胁:“听你这样一番话,我也会觉得我自己可能该死了。只不过,靠着杀戮与诡计来夺取江山,即便胜了,你们认为真的能开创新时代么?既然污了双手,又怎能做到不污了本心?”
“魏武帝曹操,曾经也是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早年为官也曾惩治豪强,也曾有讨董时的满腔热血。可他用尽阴谋诡计,一统北方之后,天下人才意识到他所谓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多半正是他亲手所造的杀业,他口诵爱民之政,却将百姓变作悲惨的农奴。万民的处境,竟然还比不上腐朽的后汉之时!”
朱温一个旋身,钻疾犹如飙风,闪过寇谦之凌厉致命的一击,大夏龙雀光华暴涨,凌空下劈:“在下不指望能够说服寇帅,但既然民怨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如寇帅这样的庙堂之人,就不要指望百姓会一直麻木如泥塑木雕。”
“一直忍下去,忍受无穷无尽的压榨与欺凌。也许能苟活下去,也许明天会死去。既然如此,何不拼一把?这里的他,他,他,每一位草军弟兄,都是这样想的,人生在世,既有如此多的不平,何如赌上七尺之躯,轰轰烈烈做一场!”
“寇帅看吧,我军战士,如今人人感奋,皆有必死之心。他们信服于我,这便够了!”
一股浩大无朋的气势,自大夏龙雀宝刀上散发而出。而寇谦之眼角余光所见,草军将士,听得朱温一番话语,亦人人脸上浮起狂热的神色,再无丝毫畏惧。
而柳彦璋利剑出袖,剑尖微微震颤,乍一看轻柔如风摆杨柳,杀戮起来却如同毒蛇一般,剑光染血,不多时竟将星云二十八骑中的二人阵斩当场。
寇谦之步战能力,并不输给马战,但星云二十八骑常年骑战,马下战斗,却是没那么精熟。加上柳彦璋功力精深,剑术犹如鬼魅,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他们一时不防,吃了大亏。
星云二十八骑,过往极少有伤损,很少需要补充,今日竟在一场战斗中,就被击斩了二人。
而此前击退孟楷的寇谦之,如今却与武艺不及孟楷的朱温只斗成不分胜负,使得草军士气更盛。北汴河掘堤,涌入地道,淹杀了他们不少弟兄,并未使得将士们战意凋丧,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同仇敌忾。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所谓战争,算计的到底是人心。人心可用,则所向披靡。
寇谦之眼底露出一丝不甘,显是仍不愿放弃。正在此时,一骑如飞电奔至,疾呼道:“寇帅,不好了。齐帅与黄巢激战不利,不得不且战且退,向宋帅军方向而去,无法回救大营了。请寇帅速速组织部伍撤退!”
朱温大笑起来:“寇帅,你的话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何谈说服别人?这一场,你们败得彻底。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如果寇帅在此役后还能活下来,不要再为李家独夫与天下万民相抗,不然结果只有逆天而行,自取灭亡!”
笑声澎湃,带着沛然谁能御之的绝对自信。
寇谦之终于神色骤变,但顷刻就恢复了冷静,抽身疾退,顷刻摆脱了朱温刀劲纠缠,吹起号角,发号施令道:“胜不骄,败不馁,泰宁健儿,随我撤退!”
长短有序的音节自角声中传达而出,一众泰宁将校随着寇谦之的指挥,整齐地组成阵势,缓缓撤出这片营地,秩序井然,分毫不乱。
不愧是天下名将,当真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面对寇谦之严整的军势,朱温也找不到破绽,只能缓缓尾缀,任由其收拢败兵,且战且退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