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此物最相思 (第3/3页)
黄了又青,等火塘里的柴火噼啪爆个火星,等阿妈在火塘边对着我说‘幺妹儿,让月亮照照你的脸’——我们这儿月亮比城里大两圈哩!
我不想等咯,我也要出去。爸爸妈妈在的地方才是家乡。”
梁细妹的话说完,又引起了现场的一阵骚动。
大家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大山里的小姑娘,竟然有这样的勇气。“亲人在的地方就是故乡”,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话,不少乡土散文里都有类似的语句,甚至都快成心灵鸡汤了。
但是梁细妹说这话却不是从那本书上看来的,而是从她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情感体验里总结出来的,这就难能可贵了。
韦恩泽、梁细妹,两个同时来自什雷村的孩子,对“乡土-外界”的想法却截然不同,让现场的人意识到,张潮的新书可能真的与以往的「乡土文学」都不同。
中国人对于乡土的感情之复杂,在此刻具象化了。
这时候,另一个和韦恩泽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开口道,她是梁钿妹:“外面也不是那么好。我阿哥就在外面打工,很多年没有回来过咯,我好想我阿哥。我问我阿爸阿哥什么时候回来,阿爸就说‘他死咯,死在外面咯。’
我不相信,我阿哥啷么高,胳膊啷么粗,寨子里谁也打不过他,他咋个会死在外面嘛。
我还记得涨水天河水淹了青石板,阿哥让我趴他背上,自己光脚踩滑溜溜的石头过河。我说‘哥我害怕’,他就扭头冲我笑‘抱紧咯,我比老水牛还稳当’。
他脖梗子的汗咸津津的,我数着他后脑勺被树枝刮破的疤,一道,两道……火塘灰里煨的红薯,阿哥总把最甜的那头掰给我;赶集时他还给我扎的羊角辫,我自己扎总扎歪;还有暴雨夜屋顶漏水滴,阿哥用化肥袋兜着说‘小妹快看,这是阿哥给你摘的星星。’……
上次我看到他,还是在秀秀姐手机里,那里都是机器,轰隆隆响得他说话要扯嗓子。我对秀秀姐说‘你下次让阿哥唱个歌嘛’,秀秀姐说那里不许唱歌。
可是现在,连秀秀姐也不回来了。秀秀姐的阿爸阿妈也说‘她死咯’……阿哥,你要看见了,就回来看一看我和阿爸阿妈。”
梁钿妹说到最后,甚至都带着一些哭腔了。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有张潮蹲下身子,关掉了两人领口的麦克风,在细声细语地安慰着小姑娘。
这时候,众人才意识到“乡土-外界”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离去-回归”二元,某种程度上,「外界」对「乡土」进行了情感关系的掠夺。
这种「掠夺」,对于个体来讲,悲欢自品;对于「乡土」来说,确实加速了它的瓦解。
梁钿妹的哥哥为什么不愿再回到什雷村?原因自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但促成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恐怕也是「乡土」那种或隐蔽、或公开地对「离开者」的剥夺与控制。
这种轮回,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循环了多少次,它的终点在哪里?谁也无法断言。
随着这三个孩子的讲述,其他孩子也放松了情绪——
梁厚生说的是自己放风筝的故事:“老师说县城里孩子有遥控飞机可以玩,我以前没有见过飞机,现在我都坐过飞机啦,县城里的孩子也没有都坐过吧?
可是我坐过了飞机,还是觉得遥控飞机没有我的风筝好玩。立春那天,阿爷会去砍后山最老的竹子,烤直了扎成风筝。我用作业本纸糊翅膀,阿奶刮下锅底灰调成墨汁画眼睛。
顺着山风放线,风筝能钻进云彩里跟老鹰打架。去年线断了,阿爷说‘线断在云里头,就是给祖宗捎信哩。’……
韦泽成则讲了自己昨天在燕京给爸爸妈妈买衣服的事,梁广年说了去年去县城的见闻……
随着孩子们的讲述,大家一方面“大开眼界”,另一方面也越来越好奇,张潮的这部新书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
只有在后台的陆金波才怀着复杂的心情,明悟了一件事:
张潮这不是要办新书发布会,根本就是一场大型的情感互动秀!直接把所有人的期待感都拉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