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水流云出,乱点驼酥 (第2/3页)
你士子就干不得了?
何心隐闻言也不觉得奇怪,要说举大旗讲正确,皇帝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泰山北斗。
时间有限,不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何心隐盘膝坐在地上,直入主题:“衍圣公家侵占田亩,鱼肉赤民,陛下想让我为前驱。”
耿定向接过牢头递过来的蒲团,正要放在长凳上盘膝坐下,闻言动作不由一滞。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何心隐:“夫山应下了!?”
何心隐坦然点了点头:“我看了卷宗,鲜血淋漓,不能不应。”
耿定向痛心疾首:“糊涂!”
他伸出一根手指,来回指着何心隐,颤声道:“这事哪里轮得到你来做!”
“上到海瑞、陈吾德,下至沈鲤、余有丁,朝廷这么多大员,谁会办不了一个世家!?”
“不过是皇帝不忍见他们身败名裂罢了!偏偏让你赶着凑上去!”
何心隐沉默片刻。
这道理他自然明白。
圣人世家,办狠了就是欺师灭祖,身败名裂;应付了事就是欺君罔上,愧对苍生。
皇帝正要让他这个草民去打头阵,朝廷才能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白莲花模样,也好保全沈鲤、余有丁这些人的身后名。
但,即便知道,他仍旧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
何心隐没有去看耿定向,双眼放空,喃喃道:“天地间自然有一杆秤,无论是皇帝,还是圣人世家,都得上去称量。”
耿定向站起身,在逼仄的大牢中来回踱步,走来走去。
“那能一样么!”
耿定向面朝墙壁,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躁:“皇帝是皇帝,犯上直谏是士人的本分,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孔家是什么!是圣人的衣冠冢!你若是敢掀了圣人的衣冠冢,在士林中恐怕就要臭名昭著了!”
何心隐摇了摇头:“我为赤民张目,公道自然人心。”
耿定向霍然回头,瞪向何心隐:“公道只有一时!”
“是!有皇帝撑腰,有孔家侵占田亩的事情,此行你必能将孔家打成过街的老鼠,群情汹涌,所向披靡。”
“之后呢?”
“皇帝一死,天下人都会争相替孔家翻案!”
“届时皇帝尚且有人替着说话,你恐怕就是个迎逢上意,欺师灭祖,废弛国粹,斫丧斯文的身后名!”
凡是对孔家出手过的,别看当时人人称快,要不了多久就是狂风骤雨一般反攻倒算——甚至都不需要谁主导,酸腐士人们读着孔家挨欺负的历史,自己就哽咽上了。
什么毁弃典章、陵迟风教、隳坏旧制、荡涤故实……帽子数都数不过来。
若非如此,这次皇帝怎么不让海瑞去了!?
何心隐迎上耿定向的目光,思索片刻,鬼使神差道:“我自诩为天下元元赤民张目……”
“若是因开罪儒宗便被坏了身后名,只能怪我太过羸弱,辜负了赤民大望,让他们仍旧意不能表,口不能诉,以至不能为我正名。”
“越是如此,我越是应当义无反顾。”
耿定向闻言,脸上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立刻僵住。
他愕然看向何心隐。
这话,实在不像是何心隐能说出口的,莫不是皇帝开了什么难以拒绝的条件?
何心隐见耿定向失语,也不在这事上纠缠,继续说道:“此番唤子衡前来,还有一事,我欲解散四门会。”
何心隐面色坦然。
耿定向再惊。
牢房干燥敞亮,是顺天府为数不多的“上等牢房”,两人一站一坐,一时间两人大眼对小眼。
耿定向百思不得其解,眉头紧皱:“何以至此?”
何心隐摇了摇头:“会是理应志同道合者所集,如今我陡然惊醒,发觉自己道途竟不甚清晰。”
“既然如此,又何必广聚千人,陪我自娱自乐。”
他顿了顿,恳切道:“我要重新修持,从士人之间回归乡野,直到为我的经学,找到一条能够攀援的道途。”
四门会招纳四方之人,少说也有千人,虽远不如历史上复社动辄“从之者几万余人”的规模,却也是不小的组织。
何心隐三言两句之间,竟然说弃就弃。
直让耿定向感觉陌生。
他定定看着何心隐:“夫山心意已决?”
何心隐点了点头:“待我明晰道途,再与子衡论道。”
耿定向张嘴欲言,有心再劝。
但转念间,又思及何心隐接了找茬孔家的差使,这一身的名望日后恐怕岌岌可危……
耿定向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话:“既然夫山心意已决,那我亦不多劝。”
“稍后我便去信与罗汝芳、程学博他们,说明此事。”
耿定向先后历徐阶、高拱、张居正、申时行四辅,皆能无龃龉,靠的就是八个字——交游广阔,不偏不倚。
凡遇大风大浪,必然隔岸观火。
此时有了主意,耿定向很是干脆地与何心隐拱手道别——就像历史上作出的选择一样,彼时何心隐下狱,其恐受牵连而无动于衷,坐看何心隐身死,惹得李贽当场与耿定向翻脸,指斥为“假道学”。
何心隐起身回礼,默默目送耿定向。
他看着这位经年好友,心中想着方才其人对孔家侵占田亩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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