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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5 世界乃生死的花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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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5 世界乃生死的花园(下) (第2/3页)

本来能像个神仙幻境似的千变万化,只要你懂得如何操纵一些思维器官;不过出于安全原则,这些器官最好是别人的而不是你自己的。

    如今这里唯有一片漆黑。手电筒最多就闪了五下,连机械表都莫名停了,让他有点明白当初基地里的研究员为何会把电磁干扰归咎于内部问题。他没有看见白色的江河或绝对光滑的镜子迷宫,只不过有点思潮起伏,也很难说这种纷乱是因为他独自落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深渊里,还是因为今天下午他自己干出来的事。他差一点就把事情彻底搞砸了。那一瞬的恐惧使得片刻后到手的胜利都黯然失色,直到眼前此刻,愧怍之情仍未从心中消散。他尽量不去回想,可仍旧觉得意兴索然。

    这跟他想象中的终幕开场有点出入,不过偏差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反正计划向来赶不上变化。他在落脚处丢下一张记事本的纸页作为记号,然后贴着井道内壁走了一圈。作为某种人造设施,这口深渊巨井的墙壁和地板都平整得可怕,触感介于金属和塑料之间。无论他用指头再怎样仔细地抚摸,也没能找到一条焊缝,一个细孔,更不用说涂料的麻面或空鼓。这里简直不像是真实的物理世界,而像用建模软件搭出来的虚拟空间,而且连环境渲染都偷懒没做。

    他有点怀疑这地方的空气是否真能和外界流通,可是很难靠他自己判断这一点。自从坐上升降装置以后,他的感知就随着深度增加而起着微妙的变化。这变化并不真切地影响什么,只是使人产生轻度的认知混淆:井底的空气既干又湿,环境温度时而清凉时而温热,连他自己发出的脚步声都骤响骤轻;在这晦暝无光的幽井底部,一切知觉都变得暧昧混沌,全在似有若无之间,而不受压力困扰的测量设备则纷纷失灵,不足以提供客观可靠的证据。来至此地就仿佛落入了不知何人做的一场噩梦,一个动荡而短暂的空灵之境。这究竟是某种真实的超自然力量在作祟?又或者只是幽暗与孤独营造出的错觉?即便他如今已成为怪诞的一员,这问题依旧没有答案。他周围的一切都亦实亦虚,既不允许验真,也不能够证伪。

    到了这时,他必须承认李理提出的那个黑暗童话理论很有点意思:如果一个人生前知道得很少,没理由在死后还魂时就能立刻变得无所不知,因此《旅伴》在本质上完全可能是个恶魔附身的悲剧故事。而同样的道理,成为影子也并未使他水到渠成地通晓一切神秘知识,充其量只是多了种另类的感觉,没准可以管它叫“影觉”什么的。

    这种感觉,由于没有专属的器官可以凭依,只能硬挤在他现有的感官里,就像非要用手机上的模拟器来玩电脑游戏。随着时日渐长,他的正常感官很可能会因为长期受挤占而产生紊乱,难以再正确区分常规信息与影子传递的信息。他可以通过自我重置来校正这种紊乱,但……这种办法不会一直有效。至少在冯刍星吐露的案例里,没有受试者能长期不受影响,想走捷径难免会有代价。更令人讨厌的是,真正的受血者在这点上却普遍不受影响,他们似乎另有办法解决这种危害——冯刍星居然想用这点来证明他不可能搞得定周温行。罗彬瀚认为这小子真是个应试教育的典型受害者。

    他贴着井壁走了大约五百步,又回到了最开始他丢下纸页的位置。这时他的心口砰砰直跳,呼吸急促,眼角余光里总像能看见一丝丝发亮的色彩。然而当他把脸转过去时,所见的唯有周围十几米内光滑如假象的地面,以及更远处浓如汁液的黑暗。他知道这些幻觉并不是恐惧或压力导致的,因为他一点也没有这类情绪。黑暗对现在的他来说很舒适,就像鬼魂逛坟地那样宾至如归。他正准备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做最后检查,一声轻微而濡湿的拍打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那声音非常真实,源头指向井底的中央区域,一点也不像是幻听。

    罗彬瀚让影子拖着行李箱,悄无声息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冯刍星不能完全掌握牵引井如今的情况,他提供的情报本质上是仅供参考,没准就漏了点要紧事,更别说李理很可能会跟他耍花招。没准她也想要玩一手绝境翻盘,要在牵引井里给他埋伏个惊喜。想到这儿他不禁有点迟疑——难道李理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还是她觉得自己肯定能找到冯刍星?他已经把时间拖到这么晚了,李理没理由再继续冒险。她一定得保住冯刍星的命才行。

    拍打声又响了两次。这回的声音清楚明确,毫无疑问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发出来的。罗彬瀚更加隐秘地潜近声源,直到视野尽头的黑暗里浮现出三个箱子形状的物体。这三个正方体被并排摆放在地面上,彼此互不接触,单个尺寸只比家用垃圾桶稍大一圈,内部绝对无法容纳成年人,至多是中小型的动物或机械。他绕着那三个正方体容器走了一圈,没发现周围还有别的埋伏。

    他还没决定是否要假装走开,又是几声动静从最中间的容器里传来。这次的拍打声明显小了许多,似乎里头的东西已经察觉到他在附近,并且不大确信他是否无害。

    罗彬瀚走向那个发出声响的箱子。无论李理在搞什么鬼,他不能把一个活物留在这个最终战场上,以免在牵引井启动后引发变故。他接过影子递来的弯刀,将它反握着藏在身后,一步步挪到箱子旁边。当他终于发现中间的箱子顶部有许多透明的玻璃观察孔,而观察孔后的生物正紧张地在箱中蠕动时,他有点惊愕地放下了弯刀。

    “米菲?”他试探着问。箱内传来轻拍声作为回应。罗彬瀚把弯刀丢回影子里,蹲下来研究箱盖。在箱体边缘有个结构简单的机械锁,只需要从外侧拔掉两根交叉的固定栓,这个困住米菲的狭小牢笼便轻松打开了。

    米菲战战兢兢地从里头溜了出来。它先是像一汪软泥摊平在地上,接着似乎是对周围的环境感到不安,于是便向罗彬瀚蹲着的地方靠拢,把自己隐藏在他的膝盖底下。罗彬瀚用手指轻轻点着它濡湿软滑的表面。“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张丝状口从它的身体侧边伸了出来,声音细若游丝,仿佛害怕惊动了周遭的黑暗。“她让我来的。”它分外小心地说。

    “李理干的?”

    “她叫我在这里等你。”米菲说,“她说——她认为这是友好的建议——我可以等在这里作为信使。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让我转达给她,如果你不想和她本人沟通的话。”

    罗彬瀚朝头顶上方瞥了一眼。“她很生气?”

    米菲虚弱地赞同道:“她很生气。”

    罗彬瀚有点狼狈。只好扭头去检查剩下的两个箱子。左边的箱子里是个非常古怪的小型装置,它在形状上是个不规则的塑料桶,外壁嵌有凹槽和转轮,里头还塞着一个很大的橡胶球。

    “这是个留给我的小型爬杆背包。”米菲解释道,“可以安装在升降装置的固定杆上,靠气体浮力和内燃机把我尽快送出去。她说,正常情况下,我可以在两分钟内离开牵引井。”

    罗彬瀚摸了摸这个古怪的小装置,又去看右边的箱子,结果里头的东西更令他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他指着一袋子像面包的东西,“她想干什么?”

    “这是,”米菲缓缓地说,“吃的。”

    “她已经气疯了吗?”罗彬瀚问。这回他真正紧张起来,因为最后一个箱子里的东西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几袋夹心面包和零食饼干,几颗需要剥皮或明显清洗过的新鲜水果,半打不同口味的瓶装饮料。罗彬瀚以怀疑的态度将每样东西逐一捡起,用影子或戳或摇地检查。这些东西本身都挺正常,却侧面证明李理当前的精神状态可能已趋于疯狂。他又开始担心助流器最后那一下是否造成了某种严重后果。虽说匣子的外壳是没坏,里头的零件没准已经松动了,给李理造成了一些赛博脑震荡之类的毛病。

    米菲说:“她估计你下来前没时间吃东西,所以,让人在撤离基地前给你留了点吃的。我想,可能是,那些人在储藏室里剩下的。”

    罗彬瀚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句话。从技术上来说,他确实还会感到饥渴,但李理的突然关心令他觉得有点发毛。这里头不可能没有任何阴谋诡计。他用影子把每样东西逐一取出来,摊开摆放在地面上,终于发现了压在箱子最底部的秘密;本以为那会是某种感应炸弹或催眠毒气,结果更糟糕,李理最后留给他的东西是一颗玉米。一颗还裹在青黄色苞叶里的新鲜生玉米。罗彬瀚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那颗玉米。“她想让我生吃这个?”

    “噢,这个,”米菲吞吞吐吐地说,这会儿它似乎放松了些,说话的声音也更响了,“她说这东西是为了给你提个醒,让你再冷静想想自己的行为毁掉了多少别人的心血。”

    罗彬瀚感到自己必须要在这个问题上辩解一下。于是他说:“那块地可不是我烧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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