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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顾命(八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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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顾命(八千字) (第1/3页)

    夜色如墨,急促的马蹄声碾碎汴京街巷的寂静。

    但见门头上写着‘章府’二字的府邸前,忽闻门环震响如雷,檐下铜铃与仆役惊呼声交迭炸开。

    “宫使叩门!“老仆踉跄入内禀告。

    顿时一盏又一盏的灯火亮起,但见中书侍郎章直已是赤足踏在冰凉的青砖上。

    他瞥见窗外树影间晃动数盏朱漆宫灯,映得门楣上的狻猊兽首狰狞欲扑。

    但见值夜宫人手持黄绫急诏,玄色幞头结带随喘息剧烈起伏:“章相公速往福宁殿!官家开口言语了!“

    章直更衣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冷雨过后的秋风灌入鼻端不由讶然。

    蔡确冒险给官家冒进补药之事,居然成功了。

    “可曾知会建国公府?“章直猝然发问,

    宫使一愣,支吾道:“哪里建国公!”

    章直怒道:“当朝还有哪个建国公?当然是章丞相府上。”

    “未曾听说。”

    章直听罢略显犹豫,一旁吕氏也是方睡醒,给丈夫披衣后指尖在他掌心轻叩三下,这是夫妻间议定的暗号。

    吕氏暗示自己定会知会章越。

    夫妻多年,已不需太多言语,章直点点头,对宫使道:“我即刻入宫。”

    章直方行了几步,忽听身后唤道:“官人!”

    章直回过头却见吕氏一脸忧心,章直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章直随宫人走后,吕氏叮嘱随人道:“吕忠吕臣,你们跟着相公入宫,见机行事。”

    二人称是后,立即跟上章直的脚步。

    ……

    兴道坊朱门鳞次栉比的屋檐泛着冷光。

    章越府中。

    送信的章直仆人早已抵达,其实就算章直不派人通风报信,事实上今夜的汴京城,一夕数惊。

    章越所居的内城兴道坊,正是朝廷大臣的府邸密集之处,又是通衢要道。

    庭院积水倒映着穿梭不断的宫灯红光。

    一个晚上马蹄声,叩门声,以及宰执从府邸趋起入宫,不用别人知会,章府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深夜开宫门,这显然出了大事。

    章亘章丞兄弟二人命仆人架了梯子亲自攀到门墙上观看墙外游龙般的灯火。

    一时又是谁谁谁,被传召入宫了。

    谁谁又星夜入宫。

    “宫中出了何事?连雍王,曹王都被宣进宫中。”章丞皱着眉道。

    章亘道:“爹爹从熙宁年间起便为执政,宰国五年,论资历汴京之中,还有何人在他之上。”

    “爹爹虽罢相赋闲,但五日逐雍王的余威犹在,今夜宫中竟敢刻意漏过爹爹。”

    章亘闻言笑了笑道:“我的丞哥儿,切莫想当然。很多事不是如你面上看到的那样。”

    兄弟二人说说聊聊各自爬下的扶梯,数日前父子兄弟叔侄还在书写免役法之事,

    书房内无灯,章越独坐暗处。

    金匮之变否?

    雍王上位了?

    章越心有所忧,他本不知宫里所为何事,但得了章直的口信后知道官家居然能开口了,也感觉到不可思议,什么是医学的奇迹想必如是了。

    老祖宗的东西,果真是有牛逼的地方啊,说不定官家就此好转呢?

    至于有无宣自己入宫,章越倒觉得不可强求。

    因为官家之前所言‘宣章越’,是满朝周知的事,这时候有人敢拿这作文章,不让自己进宫。

    这不是正好给了天下人口实吗?

    当然若宫里硬是不肯,自己也没有办法。

    章越索性就穿好衣裳房中等着,免得到时候匆忙,多年宦海沉浮,令他养成了沉得住气的性格。

    这也是磨砺出来的。初入官场时,章越也曾心浮气躁过,抱怨待遇,抱怨不公平等等的,但这些年过去了,他早已是释然了。

    不是说不争不抢云淡风轻。

    初入官场时,他埋头苦干,总觉得苦心人天不负,甚至与英宗怄气辞官不干。后来遇到官家,岳父当了宰相,方知你干的再多,都不如贵人一句话。

    奇怪的是往往是这样的转变才成就了自己。

    人生便是这般先将剑给磨好了,然后等一个机会。

    书房里暗无灯火,但章越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蛰伏等待。

    章越闭上双目,丝毫没有急躁之感。人就是这般,经过事吃过苦,就能放下身段,遇事能扛得住。

    这时章越忽然突觉得府外灯火大盛,亮光透过窗户纸照在自己脸上。

    府门前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这是青海骢特有的节奏。

    天下除了熙河路的凉州直外,唯有宫内御前班直此案有这等良驹。

    青砖巷陌间马蹄声碎如密鼓。叩门声大作,章越睁开眼睛,案头上的书页忽无风自动,哗啦哗啦。

    章越看到案头一纸。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晏子相齐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又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此乃梁甫吟。

    昔诸葛亮吟此叹息,盖悲士之立身处世之不易,也是讽为相之不仁也。

    远处灯火缀如蛇,吞噬着一座又一座府邸。使者已是跨过二门。

    庭院积水映着穿梭而过的灯火。

    章越心底沉思,推开书房大门。

    为首内侍手持黄绫诏书,在章亘章丞陪同下见章越步出,当即躬身道:“陛下口谕,请章卿速速入宫。“

    “臣领旨。“

    章越点点头,侧头瞥见章亘章丞站在阶前,他们眼中既有忧色又隐含期待。他微微颔首示意。

    章越一出府,章亘即吩咐左右道:“你立即驰马至开封府,告诉蔡府尹,爹爹已是入宫。让他小心谨慎。若有奸人作乱,当明正典刑。”

    说完章亘带着章丞至内院找十七娘。

    “爹爹深夜进宫,我等不胜担忧。”

    十七娘笑道:“你爹爹为官几十年,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眼前之事他谋划已久,不会有差池。”

    “你们尽管安心在府中等候便是。”

    章亘,章丞听了十七娘的话心底大定。

    ……

    福宁殿上。

    仓促赶到的蔡确,看着病榻上的官家,他初时大喜也以为‘若得天子片语,可挽狂澜于既倒’。

    但官家道了一句六哥后再无言语,只是握着太子之手。

    蔡确默默站在帐外,见官家病重。韩缜看帷帐内高太后,当即道:“我本就道不易以这般虎狼之药医治陛下。如此朦胧草率之事,万一至陛下病势更危,此乃左揆之过也。”

    坐在帷帐的高太后显是听到这些,不过没有出言。

    蔡确便知进药不利会有这般事,但他横了韩缜一眼。

    他早知韩缜早投了张茂则,梁惟简以图日后晋相位,此时此刻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蔡确懒得与韩缜这等人解释,他看着病榻上的官家,数十年君臣恩遇犹在眼前。

    一旁章惇则是为蔡确辩道:“此事本就是众宰执们拿定的主意,若韩公反对,为何当初议定时,不见公言。”

    韩缜见司马光等也逐渐赶到了道:“我见尔等笃定,还以为有天大的把握。哪知……”

    司马光拖着病体赶来,已是气喘吁吁。他打断争执:“当务之急是聆听陛下有何旨意,而非在此争论是非。“

    右相吕公著正色道:“国事危急,太子年幼,我等身为宰执理当为太后分忧。“

    “理应如此。“司马光点头附和。

    天下周知,官家则在元丰七年病重时,对宰执们言语指定司马光,吕公著二人为师保。后来官家对吕公著更加信任,却没有召司马光回京的意思。

    吕公著替蔡确为百官之首的呼声渐高。

    但无论是政见温和的吕公著,还是执意废除一切新法的司马光。一旦二人之一有了这大义名分在,不仅可以赶蔡确下台,还能为第二个章献太后的高滔滔抗衡。

    而司马光答允,他没有持位之心。

    对他而言,他一生著书做学问,忠于天子,忠于国家乃人生第一大事。

    蔡确对韩缜,司马光不作理会,走到殿外问内侍阎守懃。

    “太后是否宣了雍王,曹王?”

    “已宣。”

    蔡确点点头又返回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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